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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忍無可忍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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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忍無可忍9

陛下未曾說得太明顯,郭家人面面相覷,隨侍在女帝身後的鄧漪已經聽出了弦外音——不能活著留在郭家,自然是要麽賜死,要麽以另一種方式離開。

陛下不像是荒淫濫情之人,也不知道是否看上了這個昔日的小侯爺,像這種罪奴,身份低微,京中偶爾也有宗室喜歡收為臠寵,偶爾取樂。

其實早在刺殺之時,鄧漪就註意到陛下看著那王璟言的目光,似是在透過他看著什麽?

總之,須得做好這方面的打算。

鄧漪便私下裏囑咐薛將軍把王璟言又提過來,並準備好鴆酒、白綾等,但除此之外,也備了幹凈的衣物。

屋內幽暗。

王璟言靜靜跪著,雙手被捆在身後,全身都被折磨消磨了一圈,麻布破衫套在身上,彎曲的脊骨也分外突出。

清瘦孱弱,卻又卑微至極。

這些日子他受盡苦楚,滄桑染滿昔日尊貴肆意的眉眼,刺殺失敗之後,只覺得死期將至,更沒了多少生氣。

姜青姝進來時,看到這一幕,倒是有些意外。

鄧漪有些時候太能琢磨她的心思了,有時候很是貼心穩妥,有時候又會做得過度。

……比如現在。

姜青姝的本意,其實不需要過度解讀。

這個王璟言,雖說相貌好看,但她是真的想殺了算了,她都赦免他全家流刑了他還要刺殺她,就算她心軟,君王的威嚴也不容挑釁。

但她既然對刺殺之事既往不咎了,自然也不能以弒君之罪殺王璟言,且她還是要立一下仁慈君王人設的,這話就說得隱晦了些。

——朕仁慈,赦免他了,但王璟言不能活著留在郭家了,你們郭家人就私下裏把他處置了吧。

她是這個意思來著。

就,鄧漪可能理解偏了?

姜青姝:“……”

姜青姝站在門口,雙手抱臂,借著幽暗的光,慢慢打量著這個她想處死的男子。

有那麽一瞬間,此人清俊的外形竟與趙玉珩有些相似,都是如珠如玉一般的人,只是生於世家大族,無奈地被家族所拖累。

罷了。

那她親自送他一程吧。

她慢慢走上前去。

王璟言垂著頭,微微閉著眼睛,聽到腳步聲,睫毛輕輕顫抖。

他聽到輕微碰撞的聲響,隨後,一只拿著瓷瓶的手,慢慢伸到了他的面前。

是鴆毒。

“朕賜你全屍。”

少女的聲音很平靜。

他睜開眼,緩緩擡頭,目光沿著那只白皙纖細的手腕,慢慢落到天子華美的衣袖上,最後近距離地對上她深晦的眸子。

十幾歲的女帝,正冷漠地俯視著他。

王璟言仰著頭,脖子往後彎折,須臾又偏首看向那瓶鴆毒,喉結滾了滾,抿唇道:“全屍?淪落至此,我本就不打算茍活了……”

“你不堪受辱,然而受黨爭迫害、比你還要慘的人,還數不勝數。”

她打開瓷瓶蓋子,輕輕晃了晃裏面的液體,刺鼻的味道瞬間湧了出來,令他一瞬間眼尾充血,呼吸急促起來。

死亡的恐懼瞬間席卷大腦,他咬牙道:“只求陛下放過我的家人……”

“死人沒有資格求朕。”

“陛下。”王璟言掙紮著俯身,額頭貼著冰冷的地面,“奴懇求陛下……”

他突然這麽放低身段,讓她有些驚訝起來。

“只要陛下肯放過他們……奴臨死前,以此賤陋之身,什麽都能為陛下做……”

這樣卑躬屈膝地磕頭,早已成了家常便飯,男人痛苦地閉了閉眸子,像是隱忍著巨大的羞恥,語氣哀求:“奴刺殺陛下,的確是想拉郭家下水……奴已經後悔了……若陛下不嫌棄,奴甚至可以服侍陛下……”

她俯視著他,緩緩瞇起眸子。

謝謝了,雖然他長得好看,但她也不是很饞他的身子,畢竟身邊也不是沒有其他好看的人。

不過她有些好奇。

“很多人對你欲行不軌嗎?”

她知道越是站得高的人,跌落下來越淒慘,但並沒有詳細打聽過他的遭遇。

少女的嗓音清脆平靜,像是純粹好奇,然而她話脫口而出的那刻,地上的男人很清晰地僵住了,隨後他背在身後的雙手不自覺捏成了拳,淡青色的粗筋從脖子一路延伸到額角,分外猙獰。

他含恨道:“為了羞辱,他們無所不用其極,奴拼死反抗,也姑且只能——”

他喉間一梗,隨後又抿緊唇,垂落睫毛,再次伏低那張俊秀漂亮的臉。

“奴拼死保全,身子還算清白,奴願意在臨死前服侍陛下,用以謝罪……”

他絕望地閉著眼睛。

實時陡然跳了一下。

【官奴王璟言自知死期將至,為了保全家人,拼命在死前對女帝邀寵,乞求對方的憐憫。】

姜青姝:“……”

怪慘的。

她捏著掌心的鴆毒,看著虛空消退的字後,男人再次仰起的那張漂亮的臉。

這是痛苦羞恥、委曲求全的目光。

“求陛下……奴也學會……怎麽服侍人,求陛下不要嫌棄奴的身子……”

他說罷,甚至往前膝行一步,用額頭蹭她垂在一側的指尖。

姜青姝:???你不會吧,來真的啊?

這給她一下子就整不會了。

其實,姜青姝但凡將實時往上多翻一翻,就會看到鄧漪提點王璟言的消息。

為了伺候好天子,內官有時候也會在朝臣面聖之前給予提示。

這次也是一樣。

鄧漪擔心陛下對這罪奴有意,對方卻過於桀驁不馴惹怒陛下,於是她便提前提點了王璟言一番——若他想活命,就乖乖放下尊嚴,主動一些,或許可以有轉機。

他別無選擇。

要麽帶著全家一起死,要麽做臠寵。

罪奴之身不能進後宮,但就算是做女帝的男寵,哪怕是最低賤的奴隸,也沒有人敢隨便打罵,在天子身邊總比在郭府的日子好熬多了,若能把女帝哄開心了,說不定能讓家人有擺脫奴籍的一日。

這可比死要劃算得多。

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。

這樣的道理,鄧漪不需要和他多說。

但其實,鄧漪當時並沒有太抱希望,她從前在掖廷任職,這類事情見過的太多了,那些因祖上犯罪、生來就是罪奴的人,往往在拼命掙紮著活下來;而那些從前身份高貴的人,卻最為脆弱,一般熬不了多久就會尋死覓活。

張相是前者。

從天生卑賤到萬人之上,權傾朝野,一手遮天。

而這王小侯爺,約莫是後者吧。

屋外,鄧漪和向昌守在門口,下意識看向張大人的背影,忽然想起她在掖廷時,曾聽那些年歲大的老人說過張大人為罪奴的往事。

這位如今權傾朝野,自然沒有人敢明目張膽地嚼舌根子,他們都是偷偷地炫耀著說,什麽以前的張大人就是跪在雪地裏挨鞭子,不管是身份多尊貴的人,哪怕是王侯,進了那掖廷都一樣。

那時他們抽鞭子,都是往死裏抽的,從未把他們當人看,畢竟沒有人能從掖廷裏活著走出去。

誰知會打了未來的宰相。

當年打張瑾最狠的那個人,後來莫名就上吊死了。

張瑾靜立樹下,回想著今日種種。

女帝低眼望著那罪奴、用手挑起那人的下巴時,那副清淡打量的姿態,當真令他回想起了初見先帝時的場景。

她很像先帝。

側影、語氣、舉手投足都那麽像。

仿佛舊日重現。

只不過,他早已由跪在地上的罪奴,變成了洞若觀火的旁觀者,冷眼看著別人在這場可怕的噩夢裏掙紮。

尋死覓活,懦夫行徑,只有暫且低頭,才能有機會反噬其主。

張相越發認為小皇帝和先帝很像了。

不,她甚至更可怕。

雖手腕不及、魄力不及、狠辣不及,但以此速度成長下去,若不及時扼殺,她就會成為下一個先帝,甚至比先帝更有威脅。

他該慶幸自己眼光毒辣,早早就看出她的虛偽,並及時沒有讓自己被蠱惑。

“大人。”

薛兆從身後喚他,猶豫著看向那間屋子。

“只是賜死,何以進去這麽久……”

“等就是了。”他冷淡回,把潦草處理過傷口的絲帕扔給薛兆,“處理掉。”

薛兆欲言又止。

他按著腰側的佩劍,頻頻回頭,湊近壓低嗓音:“我看鄧漪的意思,陛下該不會對那個王……”

“那又如何。”

冷淡的四個字,堵得薛兆啞口無言。

薛兆撓了撓頭,心道:當然不如何,他這不是擔心張大人您嘛,您和陛下睡都睡過了,萬一陛下收了男寵,你真不吃醋?

但觀張大人側顏,一如既往地冷漠,好像女帝再收一百個男寵都跟他沒關系。

是是是,您不在乎。

您弟弟都能和陛下一起風花雪月,您要麽特別大度,要麽完全不喜歡陛下。

薛兆在心裏吐槽了一聲,轉身走開了。

不過須臾,女帝便推門而出。

“進去整理一下他。”她說。

那王璟言並沒有死。

守在外頭的內官心中了然,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幹凈衣衫,進去安置了,人人心中都道:看來今後陛下身邊又要多一人了。

張瑾回過神來,遠遠地看著那邊忙碌的人、以及剛剛出來的女帝,眸中滿是冰冷的嘲弄,不無諷刺地想:果真是濫情之人。

與如此濫情之人度過荒唐一夜,他念到今日,才是可笑。

她有哪裏好的?

天下任何女子,都比她好一萬倍。

濫情的女帝已經要擺駕回宮了,但她突然吩咐了左右什麽,隨後獨自朝著他的方向走了過來,在他身邊停下,偏頭看著他。

她盯著他的臉,像是探究地在看什麽,令他一度皺眉。

然後她伸手,扯住他的袖子。

張瑾:“……”

“陛下有什麽事。”

張瑾欲往後退,將袖子迅速扯開,她卻追著他又往前一步,雙手拽著他的袖子,清亮的眸子直直地望著他,說:“愛卿別動。”

她的雙手拽著他的袖子,往上麻利地一卷,露出他滿是血的右手。

她驚訝:“你真的受傷了?!”

張瑾:“……”

張瑾抿緊了唇,再也沒了耐心,冷冰冰地要抽出自己的袖子,她卻抓得死緊,因為他的力道往前踉蹌一步,他又見她要跌倒,下意識伸手扶住她的上臂,隨後被燙到似地迅速撤手。

“陛下!”

他嗓音驟寒,心頭火起。

她好似習慣了他這種態度,根本不理他,麻利地打開一瓶金瘡藥,抓著他的手,輕輕將藥粉撒上去。

他又要抽手。

“臣沒事,不勞陛下關心。”

她卻固執地揪著他的小拇指,用食指推著藥粉,將其填滿傷口,被刀割開的皮肉痛得抽搐,連帶著心也跟著猛然一抽。

她有些奇怪地擡眸,瞧了他一眼。

“你反應這麽激烈做什麽。”

她說:“朕只是幫你包紮一下,難道你想回家被阿奚看到這個樣子嗎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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